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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过两周，《脱口秀大会》第五季就要迎来收官决赛了。相比前四季豆瓣均分7.5的盛况，今年的《脱口秀大会》显然不怎么太平。节目刚开播，领笑员（评委的另一种说法）那英和周迅就因为“忘拍灯”“get不到笑点”被骂上热搜第一，主办方李诞也难逃炮轰；第一次讲脱口秀的视频博主拉宏，爆冷淘汰元老小鹿，更是引火烧身，一路被骂到淘汰；加上颜怡颜悦、思文等人的段子在播出时被删得七零八落，老选手的稿子中频繁出现内部梗和离婚梗，整个节目几乎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口碑翻车，豆瓣评分一度低至4.9。作为一个一期不落追到现在的观众，公允地说，这季《脱口秀大会》开头确实有失水准，但整体瑕不掩瑜。豆瓣5.0分，被集体讨伐，着实罪不至此。初赛阶段的比赛规则，是根据四位领笑员的拍灯，决定选手的去留。周迅因为忘记拍灯，直接导致小鹿被拉宏淘汰，后又在点评环节支支吾吾，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，被质疑“外行为什么能够掌握内行的生杀大权”。那英的表现也没有好到哪儿去。先是草率帮大张伟拍灯，影响比赛的公平性，拍灯标准也令人捉摸不透，段子内容必须跟她的生活有关才能看懂，点评时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“太好了”。两个明星领笑员的状况外，迅速点燃了网友的怒火，节目一开播就被骂上热搜第一，连周迅的铁粉都劝她，“好好演戏，不要再接不适合的工作”。好在，从第二赛段开始，基本每个领笑员的表现都可圈可点。张杰的开场表演，出人意料的精彩。谢娜去年上节目前，天天在家模仿徐志胜的口音，张杰今年重现了这一段，被评为“一年之后的call back”，效果非常好。他还大方调侃自己身上“土”的标签，“来这个节目之前我一直挺忐忑的，不是怕表现得不好，主要是怕穿得不够时尚”。结尾的音乐脱口秀，张杰也尽显歌手优势，飚高音和讲段子互不耽误，整段表演既稳当，又松弛，笑点非常密集，几乎每一个包袱都响了。如果说张杰的表现令人刮目相看，那么，谢楠和鲁豫同台的那期突围赛，则直接将领笑员水平拉上新高度。谢楠之前被老公吴京的光环压制了太久，几乎让人忘了她曾是光线传媒的当家主持。第一回讲脱口秀，她就充分发挥了自己口条好、会互动、放得开的优势，先是神模仿吴京的出圈表情包“吴（无）京（精）打彩”“京京（津津）有味”，又自曝爱磕吴京和段奕宏的CP，“我跟吴京说，我和你可以是假的，但你和他必须是真的！”还内涵流量明星的塌房乱象，“流量呢，大家都知道，来得快去得也快，经常是月初还有，月末就没了”。虽说明星嘉宾上节目，稿子都是幕后的脱口秀演员和编剧写的，但能够做到完美演绎，精准拿捏，看得出来，还是费了不少心思。点评环节，谢楠的表现也非常靠谱，听得懂梗，能共情，事先对老选手做足了功课，点评时言之有物，有理有据，终于不再是干巴巴地说两句“我觉得挺好笑的”。上节目前，网友一提到她就要调侃“真的吗？我不信”；上节目后，满屏弹幕都是“专业主持人就是不一样”“会采访就多问点”。点评庞博，鲁豫提起自己看美国著名脱口秀演员乔治·卡林的贯口时的体验，一旁的李诞认证，“鲁豫老师确实是脱口秀铁粉”。Rock讲医美的段子，现场效果平平，鲁豫敏锐指出，Rock不该穿着一身精英风的西装抱怨自己脸垮了的痛苦，“生活中，一般人会比较抗拒一个好看的女孩儿说自己一点也不好看，一个不胖的人说自己很胖，因为它会给人带来某种压力”，直接从创作层面给出了中肯意见。听到步惊云担心自己讲的内容太过于家长里短，婆婆妈妈，让现场的年轻观众无法共情，鲁豫鼓励她，“我越来越觉得，其实从家里面能看到整个世界”，被网友评价“一句话提升了整个节目的文化水平”。除了懂内容、够投入以外，后几期领笑员重获好评，一个很大的现实原因是比赛机制的改变。明星嘉宾拍灯只算两票，现场200名观众的票数才占大头，嘉宾的个人喜好不再决定选手的去留，自然也不会再因为拍没拍灯被观众诟病。想必李诞也认真思考了初赛阶段嘉宾权力过大的问题，才在后采里反省，“给三位领笑员压力太大了，我有点欠考虑了。希望我们明年能尽量减少遗憾……看看怎么把这个赛制调整得更合理吧”。单从“好笑”这条标准来看，这季节目百分之七十的表演是合格的。很多新老选手都有出圈的爆笑片段。比如何广智聊搬家，说自己头一回住上大房子，家里有个阳台，特别适合悲伤的时候站在那儿缓解情绪。为了不浪费房租，他每天会特意抽时间让自己悲伤一会儿，有一回酝酿了很久，赶紧冲向阳台，结果发现卧室离阳台有足足8米，“房子这么大，悲伤不起来呀，在路上就治愈了！”还有同为穷人人设的邱瑞聊消费降级，花了3块9在拼多多买了一双防滑拖鞋，结果这拖鞋防滑的思路是在脚底打了一堆洞，起到吸盘的作用，用力往下一踩，就把脚粘住了，“特别的防滑，脱个鞋跟拔罐一样”，嘉宾席的大张伟和杨超越笑得都快厥过去了。去年第一次参赛就爆红的最强新人徐志胜，今年剪掉了标志性的“逗号”刘海，刻意减少了外貌梗的出现频率，放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不用，发挥依然稳定，逐渐摆脱了“靠脸吃饭”的争议。残障选手小佳，去年刚参加节目时，观众对他的想象还停留在身残志坚的正能量小伙儿，同情和怜悯的成分居多，但今年小佳却在拼命打破这种刻板印象，他讽刺媒体对他的套路化报道，吐槽路人的过度照顾，直言接不到品牌商务，展现了自己真实、犀利甚至有点小邪恶的那一面。小佳接受采访时说过，“不好笑才是最大的缺陷”。李诞也提到，之前小佳每次演出讲头两个段子时，观众大多是不敢笑的，因为怕冒犯到他。这季节目里，台上台下笑成一团，代表观众真正接纳了小佳的脱口秀演员身份，完全投入进了他的脱口秀世界里。而随着节目往后推进，越来越多的选手也开始尝试抛弃温吞的安全牌，在层层限制中讲一些尖锐的、耐人寻味的东西。某一期比赛的主题是“躺和卷怎么选”，呼兰把情境设置成老板和员工的对话，“公司问我们躺和卷怎么选，其实答案很简单，我躺有躺的价格，卷有卷的价格，这事儿主要看公司怎么选”。鸟鸟则用知名的伦理学思想实验“电车难题”，一语道破当代年轻人的生存困境，“这就像是问你，一条铁轨上躺着五个人，另一条躺着一个人，如果是你，火车该往哪儿开？但真到了社会上我才知道，我决定不了火车往哪儿开，因为我就躺在铁轨上”。许多选手还提到了6月震惊全国的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。双胞胎姐妹颜怡颜悦聊起“女装为什么通常没口袋”，分析是因为口袋会破坏女性的身体曲线，从而破坏吸引力，“所以女生出去吃夜宵的时候，身上会吸到一些脏东西，比如烟味，灰尘，还有男人的手”。豆豆回忆自己做肠镜时，要穿肠镜开裆裤，“你一旦穿上它，整个人会变得非常得体，哪怕你平时再彪悍，再鲁莽，再不讲道理，那一刻都会像淑女一样。这么好的产品应该推广起来，出个条例，男的吃烧烤只能穿肠镜裤”。至于比赛前期，选手的稿子里频繁出现“内部梗”，被很多网友批评“过于省力”和“讨好观众”，同为内容从业者，我觉得江梓浩在接受《人物》采访时的解释挺合理的，“段子来源于生活，我们本来人生经历的东西，就那么点，在线下一个段子可以讲一年，但在比赛里很快就消耗完了。大家觉得我们总在讲内部梗，但那就是我们经历的事情，不能说是省力，只能说是迫不得已”。
从2017年第一季开播到今天，《脱口秀大会》办了五季，也让脱口秀在中国从一种无人知晓的状态，变成了一个依然小众但拥有稳定受众的行业。在《脱口秀大会》以前，国内唯一能叫得出名字的脱口秀演员，只有后来被称为“脱口秀在天之灵”的黄西。黄西2010年在白宫演出，一炮而红后，美式脱口秀的风潮才传进一线城市，不过，那时的程璐和梁海源还是排在黄西签售队伍里的小粉丝，脱口秀离大众的距离还有很远。后来七八年的时间，脱口秀行业发展得非常缓慢，全国的脱口秀俱乐部呈个位数，观众看一场开放麦只需要花几块钱，池子曾在采访里提起，那时他一个月最多挣150块。直到2017年，《吐槽大会》和《脱口秀大会》双双上线，脱口秀才迎来了井喷期。很多人从脱口秀中感受到力量，发现悲伤可以被调侃，苦难可以被消解，从此无力者变得有力，悲观者得以前行，脱口秀也因此获得了大量年轻人的喜爱。写这篇稿子的时候我也在想，大家每年看这群人讲段子，除了图个乐以外，还在看些什么呢？程璐被淘汰时的感言挺打动我的，大意是，比起综艺节目，他觉得《脱口秀大会》更像是一场情景喜剧，选手们把自己的生活写成段子，不断更新自己的生活状态，观众在其中会看到相聚和别离，友情和爱情，见证所有人的成长。思文在经历了第三季退赛、第四季缺席后，重回舞台，一出场就成了全场的焦点。庞博看到思文盛装打扮走进备战间，瞬间红了眼眶，“看到老朋友真的很开心，百感交集，一句话说不明白的那种”。程璐作为前夫，也挺真诚地表达了对思文的祝福，“有点儿回到几年前一块儿上节目的时候，看到她状态挺好的，也很为她高兴”。两人离婚后再同框，虽然少不了被调侃和起哄，但某种意义上，也给沉寂了两年的思文一个大量曝光的机会。思文最炸场的那段表演，就是用“离婚梗”反击其他人的“离婚梗”——“以前我俩是夫妻的时候，大家都把我俩当兄弟，现在我们真离婚了，大家都开始磕CP了……现在不管是贫穷富有，疾病健康，还是民政局，都不可能把我们分得更开了，除了生死。所以我为什么要选这一组和他PK呢？因为要死，也要死在他手里。”这段一出，李诞捂脸，演员跺脚，全场爆笑，满屏弹幕都在刷“脱口秀太后回来了”。还有连续参加了五季比赛，但前四季每次都表现不佳的江梓浩，今年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爆发。他用咆哮式的演法逆转了失意者的形象，“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，平凡和普通，是常态。成功和暴富，是变态！”目睹江梓浩炸场，备战间的其他演员都感慨万分。杨笠说，“这口气他憋了四年，终于出来了”。这里尤其要提一个细节，江梓浩这段表演的情绪和形式，是王建国的主意。当时所有人一起开读稿会，江梓浩念了一些自嘲的段子，王建国告诉他，“你就穷横，他们那帮（年少成名）的人才是不正常的”，江梓浩一下子感觉找到了方向。节目花絮里，演员们互相改稿、共同创作的例子还有很多。徐志胜的稿子卡壳了，就去找孟川一起射箭，House遇到创作瓶颈，就会找颜怡颜悦和童漠男商量，程璐被淘汰了，反倒松了一口气，因为他能安心给其他演员改稿，担起总编剧的责任了，这个赛场有很残酷的一面，就像是脱口秀行业一年一度的大考，完成得不好，会影响一个演员接下来一整年的工作。但也有温情的一面。在这里，朋友大于对手，整场演出的效果高于个人的胜负。House曾说，不管有没有晋级，都会有一帮朋友愿意掏心掏肺地帮他，这种被支持的感觉，是他觉得最宝贵的东西。实话说，一档综艺节目办到第五季，才显出疲态，已经非常幸运了。观众越来越严苛是人之常情，不过我总觉得，没有一种艺术形式能承载所有的高尚、深刻、尖锐，在表达愈发需要勇气的当下，我们需要珍惜那些还愿意表达的人。不是每一个段子都必须成为武器，或许，5分钟的快乐和共情，已经足够。
参考资料：
Sir电影《集体给鲁豫道歉了？我不信》
人物《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江梓浩：平凡和普通才是常态》
冯仑风马牛《国产脱口秀，五年之痒？》